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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阁序》新解:告别与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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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勃写滕王阁序的时候,距离他死去已不远了。江西就在他去交趾看望父亲的道路上,而他就是在那海上溺死的。

他死的时候,还是一个少年。但他绝不同于其他同时代或异时代的少年的:李白过于飘逸了,总是想求仙问道;杜甫则是山的气息。苏轼少年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生无常的梦幻泡影之感了;李贺更是因愤激与苦吟早早地走向衰亡与玄想。然而王勃不。他的仕途并不顺利,他也在文章中发出过深沉的浩叹: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然而他的态度始终是高扬的,永远保持着儒家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冲劲,这么说吧——如果曾参描述的沂水边的春游真有其事的话,那么那些冠者和少年中绝对有王勃精神上的身影。这样的精神自然体现在其作品之中,而这作品当然是滕王阁序。

然而我只说结尾:这结尾是最刚健的告别和最雄健的序章。来看吧: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这是承了前文人生无常的浩叹。然而却用四字句,又显得那么的短促有力。这好像是一种讽刺,又是一个预言:当下这些赴宴者,不管是腾蛟起凤的孟学士还是叱诧风云的王将军,不过是过眼烟云,终会化为灰烬的。然而,这句子中又没有《兰亭集序》里的哲学式的深思与悲哀,而是对自己似乎有着充分的自信:你们会化为灰烬,而我不会;或者说,是少年的无忧无虑和无所顾忌,是一种没有亲身经历过死亡,灾难,无常时常有的态度:理解它但没有彻底地经历过。

但毕竟是丘墟,也是带着悲哀的。然而接下去感情就高扬起来了: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这一段在文章里也就是表达一下对于请客者的感激以及希望他们好好写文章写诗之类的意思,但是作为后世读者,把视角拉大些,拉远些,便显出宏大的气势来。

这场“伟饯”既是滕王阁盛会,又可以是繁荣兴盛的大唐王朝;而那些登高作赋的“群公”,又何尝不可以是李白杜甫这样的诗人,韩柳苏这样的文章大家?

接着是:敢竭鄙怀,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这就是谦恭之词了。怎么敢不竭尽我微薄的才能呢?我就此恭敬地书写下这段序文和一首小诗。然而,滕王阁集里的诗文早已佚散,那些什么“词宗”之类也不得青史留名,他这序文,更像是他为之后的那个星斗焕文章的时代所作的。而他在这短短几个字里面的谦恭与敬意也可以看作他对他之后的那个时代的敬意。而“竭力写下这篇序文”更是他用自己的能力作出的告别词。这样的“竭力”是带着行动的,不是陶渊明自祭文中的那种悲哀和淡然,而是“太初有为”的力量。

所以我说,这是刚健的告别,也是雄健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