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6
所有屋檐都在突出雨声
在别处这些声音被竭力掩藏 剩下的只有风
这样的时候想起给自己取的第一个名字 有关雷和闪电
如今则有关江河。
只是一种浪漫的想象,并不是屋子后面的那条
涨起过许多洪水到岸上的
褪去后柏油路上留下无数窟窿,沙土的
也在城墙上冲出许多土黄色的窟窿
就像之前人们习惯的那样
暴雨之后约着一起去骑车
没有确定起点和终点
这里的东西太多,共享单车承载不了什么
我们也懒得背负——
在太阳晒热土地之前
漫无目的地奔走在不同的年代。
所有屋檐都在突出雨声
在别处这些声音被竭力掩藏 剩下的只有风
这样的时候想起给自己取的第一个名字 有关雷和闪电
如今则有关江河。
只是一种浪漫的想象,并不是屋子后面的那条
涨起过许多洪水到岸上的
褪去后柏油路上留下无数窟窿,沙土的
也在城墙上冲出许多土黄色的窟窿
就像之前人们习惯的那样
暴雨之后约着一起去骑车
没有确定起点和终点
这里的东西太多,共享单车承载不了什么
我们也懒得背负——
在太阳晒热土地之前
漫无目的地奔走在不同的年代。
台风天 似乎已经过去很久
原有的兴奋 看到超市里待价而沽的
鱼类,和其他海鲜 异样的凉爽
可以什么都不想,没有预知的风暴
顺着红线而来
听见呜呜的汽笛的呼叫
本来是隔着耳机 风暴还是来临了
瞥到一眼报告:将减弱为热带气旋
我在思想中结束了很多天的工作
在台风天 试图让自己安心地
沉迷某项当然脱离正轨的活动
午夜的房间有静物素描的质感。
一束光,时明时暗。
空调外机轰然响动,
洗衣房的机器也是一样。
沉默搅动着白日的余烬。
建筑和建筑,笔直或弯曲的影子。
也过着这样的生活。
必要的劳作,以及漫长无波的白噪声。
这里的光与影都鲜明。
白日 暑气上升。
夜晚 万物低垂。
难以抛掷帅气的弹丸
只是低头捡拾河滩上的
无数鹅卵石。
潮起、潮落。
并且听见风。
想到一些应该出现在结尾的句子
却忘记了如何到达。
一种在明暗之间跳动的阴影
和巨大且无法停止的摩擦声。
在河的另一条岸躺下
看着他们渡过河流
轻捷的声响 橡皮筋
在六月会散发的气味
我摸着河水。
啊,有一些冰,但也刚好。
把湿乎乎的手在衣服上抹干净
等不及他们了,已然催发
久久回荡的驼铃,只有我听见
不用说我也知道前路漫长而干燥
走出十里我发现我的手掌干裂
走出一百里我发现河流乃是幻觉
无数的驼铃 静静回荡
我们不停地兜售着自己的语言
我们不停地兜售着自己的感觉
之前有渔夫在江上抛掷石子
跳起后落下水痕渐入茫茫
离开时太阳升起前鬼气未绝
又涨起江岸泥土潮湿只余一人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小到水上盘旋
那些沉重的语词作飞刀不及轻舟一叶
于是就这样愉快地沉入秋江
至千年后忙于代码的也是我们将这些忘记
在那些遥远的时刻
并没有想到任何句子
意识到也可以在失去语言之后
继续生活,好像脱下了一件衣服
和许许多多的旧习惯
虚构一间足够黑足够黑的小木屋
把万物括入无形的虚框,之后放在
小木屋的木架上 静静发出柔软的光
在这样的地方拥着毛毯观看
像是一切都与我无关,虚构
一片真空把我们和我们隔开。直到
一片真空把我们和我们隔开。
许多人在黑暗中浮现,然后
消失了。就像不曾浮现
带着一种黑夜的脸色走入黑夜
一桩黑色的身影
没有声音也没有脚步
气息匆匆。
灯不在的地方,就没有黄色
也没有暖洋洋的
倦怠和躁动。有时候在黑暗中一觉
进入永恒黄色光域、另外的
黑色身影在无光的地方轻轻摇头。
风在身影和身影之间穿行
偶尔也听到响指声。
我的恐怖领带告诉我,它有话要说。它说一个新的文学理论即将诞生:要么声震人间,要么默默无闻到永远。介于它不停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我跟它一起进了澡堂。见了热水,它兴奋地在我耳边大叫,要我一边喊「尤里卡」一边冲出去。我当然不会听它的,于是把它扯下来,问它到底要说什么。
「游猎者与小行星」!「游猎者与小行星」!虽然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它在说什么,它仍然扯开了嗓门大叫。
「这就是那个理论的名字!」我把它揉成一团塞进包里之后,它在衣服堆里闷闷地叫着。
洗完澡把领带从衣服堆里抽出来的时候,我发现它正慢慢地褪色。当然,它还在大叫。我找来一个盆,把它浸在水里。
不同的色块从领带周身溢出,在盆底蔓延。一幅怪异的图画。领带仍在大叫;隔着水我听见它模模糊糊的声音。
不过这时,领带的声音虚弱了很多。
「我在失去颜色……」
「我在失去力量……」
我把湿答答的领带从水里提溜上来,攥着它的两端狠狠拧了几下。领带上的颜色越来越淡,渐渐苍白起来。领带的声音从声嘶力竭转为咕哝,终于转为抽泣。
「没有颜色了,没有颜色了,没有颜色了 ……烈酒!我要烈酒!我要颜色!」
「我没有烈酒。」我说,「而且,你这家伙花里胡哨,像一只癞蛤蟆,一点也不好看。」
领带真的像癞蛤蟆一样在我手里蹦跶了一下。「什么不好看!那可是「我」的颜色啊!」力量似乎在领带身上重新复活了,突然的大叫把我吓了一跳。
「你的颜色?哼。去外面看看吧,到处都是你身上的颜色呢!」说着,我找来一个晾衣架,把还在掉色的领带挂上,就和领带到外面的阳光下面去。
把领带挂出去之后,我就去干自己的事儿去了。这中间,领带沉默下去,再不说话,仿佛被太阳吸去了所有的力量。
不过,过了一会我到阳台上去的时候,领带又声嘶力竭地叫起来,仿佛根本没有失去力量一样。
「我看即使没了颜色,你也叫得起劲儿。有颜色跟没颜色,根本没啥区别嘛!」
「没有颜色?人啊,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有些东西,是流水带不走的!」
我把领带取下来。它已经干了,被我洗得有点发白。然而,之前的颜色并没有完全消失。那些色块只是更淡了。
领带在我手中蜷起身子。
「谢谢你,人。」领带嘟囔着,「现在我能看清楚我自己身上的颜色了。在水下面……我看见那些溢出的色块,才看见了我。没了那些颜色,我还是有力量的。」
我点点头:「现在你可算消停了吧?」
「没……没完呢!我还是想要颜色!现在我身上有很大的空当了,没有颜色……我有力量,但我还是很难受。」
「哈?」我指着它身上微微泛白的那些布料,「你是看不到你身上的白色吗 ?白色也是一种颜色啊!」
「白色?」领带团成一个团儿,似乎想把自己看得更清楚一点。
「白色!之前我看不见它,因为水里面并没有白色!白色不是一种被染上的颜色……白色我本来就有。但是,」领带压低了声音,几乎有些恐怖了,「人,你知道的,白色是死的颜色。跟白色,我们待不长久。因为那是空,那是什么都不做。那是一段有结局的空白时间。因为空白,我们空虚。因为有结局,我们恐惧。白色是我们的敌人!人,你们实际上是害怕白色的,虽然在另外的时候,你们用很多言辞去赞美它。」
「所以,你要给自己染色,来盖掉自己本来的颜色么?」
「是,是,是。」领带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讽刺,「你觉得本来很重要?不重要,一点都不。在宇宙中,「本来」,或者这种「白色」,是黑洞。黑洞是吞噬者。「本来」也是。这么说吧,我们唯一确定的「本来」,就是我们的底色都是白色。我们现在无所事事,并且都将有死。我们都在奋力逃离,人啊,你知道的。我们搞出来了各种颜色,然后拼命给自己涂上,掩盖掉自己本来的白色。」
我想我没有跟上领带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但……但是,黑洞是「黑」,而你刚刚说「白色」……」
「唉,人,没想到你会在这种地方栽跟头。颜色是一个比喻,宇宙是另一个。只是颜色中的「白色」和宇宙中的「黑洞」,代表了同一个东西。不过,人,看看你顾左右而言它的样子。你其实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你只是在逃避。像很多很多人一样,不,像所有人一样。「白色」是我们的底色,但我们只想逃离。这是我们这里的第一定律!你知道的,一直有从「白色」之中分离 出其它颜色的家伙, Ta 们是伟大的人。 Ta 们中也有人号称找到了那可以被称之为本源的东西。但其实 Ta 们只是离开白色。那些对本来的追求,都绕着那块儿白色走,直到今天,白色被无限细分为各种颜色为止。人啊,听我说,人的历史就是逃避白色的历史!」
我开始觉得领带在胡言乱语了。我离开阳台,走回屋去。
「唉,人啊,还在逃避不休吗?只是讲一点点白色,就把你吓走了吗?回来,回来,我们还是讲讲别的颜色的事儿!」
我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发抖。有莫名的力量把我从领带那儿推走。或许领带说的是对的?我决定记下领带的高见。
我拿着本子回去的时候,领带正在晾衣架上随风飘摇。看上去它现在「正常」了许多,因为它没再冲我大喊大叫,而是哼着不着调的歌儿。
一二三跳 跳进染缸
看谁先 游向欲望
可就连食色性也终将
游向死亡 游向死亡
「原来你也……」我不禁笑起来。
「不行吗不行吗?」领带不爽道,「天天跟你待在一起还不能听你听的歌儿了?」
「那么,伟大的领带哲学家啊,你下面要针砭时事并指明方向吗?」
「放屁。」领带不屑道,「我哼的歌儿不及我要表达的东西的 N 分之一。我只是随便哼哼而已,你不能用我听的东西看的东西定义我。」
「你自我意识还怪强的嘞。」我想起之前跟领带有关染坊的谈话,「我看你完全不需要去染坊染色。你的颜色已经很深了。」
「我咋觉得你在拍马屁。」领带在风中舞动着,虽然这么说着,但显然沉醉其中。
「那么,还是说说染坊吧。」领带最后还是故作深沉地开口。
「说得跟你去过似的。」领带这家伙不是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吗。
「你去过,我去过,所有人都去过。」领带道,「只不过没人记得。」
「那你咋就记得呢?」我揶揄道。
领带并不理会,只是接着说下去。「染坊也是一个比喻。在这个比喻里,染坊是一个不同于我们位面的所在。那里除了染缸还是染缸,除了颜色还是颜色。我们所有人在来到这里之前,都预先经过了那里,被染了色。」
「呃,你能不能不要用那么多比喻。」
「不用比喻你理解得了吗?不用比喻我说得出来吗?嗯?你还是别乱打岔了。我们还是说回染坊。染坊是一个无限大的所在。啊,染坊里有各种颜色。或者说,各种颜色的染缸。每一种颜色的染缸都很大很大。你站在染缸的沿上往下看,会看到同一种颜色的各种样貌。比如说绿色吧。有路边小草那种绿,还有夏天树荫的那种绿,也有池塘在阳光下面那种绿。各种各样的。每一种绿都和别的绿都在染缸里打着旋儿,不断流转,不断变幻……你就知道,搞清楚这每个染缸里面的每一种细小的颜色,就要花掉你一辈子的光阴。」
「所以在染缸那里,我们就得选给自己染上啥颜色吗?那这也太……太不公平!难道我这一辈子都已经在那染缸里决定了吗?」
「傻孩子。」领带道,「不过,我们确实跑得有点远了。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在跟你讲我们到底在染坊里怎么被染上色之前,还是容我再描述一下染坊吧!其实啊,是什么颜色并不重要。绿也好,红也好,黑也好。除了没有白色,染坊里什么颜色都有。颜色,名字,这些统统不重要。你觉得那颜色是什么,那颜色就是什么;你觉得那名字是什么,那名字就是什么。人啊,请容许我再给你一些教导。未来总会有人对你身上的颜色指指点点:比如「你身上的绿色,其实不够绿!」,「这其实就不是红色吧」,之类,如果你赏脸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的,听我的,别管 Ta 们。要我说,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那些颜色。当然,你也可能这么说别人。但愿你这么说之前也记得我的话!」
领带突然婆婆妈妈起来。我的笔尖在纸上潦草划过,记下领带可能的「箴言」,但内心已觉无聊。
「那还是说回我们到底在染坊里怎么被染上色这件事吧。」领带似乎知道我走神了,终于说回这个话题。「你可以选。小时候你是被动,后来是主动。你问我怎么染色?你该还记得我说过的:染坊是比喻!当你或认真或无意地听别人说什么,并觉得那些话是对的的时候,染色就发生了!人啊,看看你自己!你当然觉得有些事情是理所当然!你当然觉得有些人和有些事情可以为之而死!这就是你最早染上的颜色,就涂在那层白色上面!看呐,为了让你自己更高浓度地,完全地成为那些颜色,与那白色背道而驰,你甚至愿意让自己纵身跃入那白色,那黑洞之中!哈,你当然发现了,不是吗?看看你的表情!」
啊……颜色。我上下「看着」自己。我没有真正地「看」,但我确实发现了那我不能直视的白色恐怖之上附着的东西。它们让我感到安心。我甚至愿意去触碰它们。因为它们,我感到我有了一些勇气,并且会继续存在下去。
「哈,然后你长大了,你开始有意识地给自己染色了。当然,最初的那些颜色会对你产生影响,有时候你想厚厚地涂上更多,有时候你只想把它们全都刮掉,涂上新的。刮掉颜色不是容易的事情。因为那些白色重新显露出来,让你感到眩晕以及恐慌。更多的时候,你只是想跟身边的人涂上同一种颜色,防止 Ta 们把你排除在外。接着你会跟旁边的人比较身上的颜色,颜色一样你们就都很高兴。如果你很看重自己的颜色,那么当身边人的颜色跟你不一样的时候,你就弃 Ta 们而去。你有时候也可能会喜欢跟自己颜色不一样的人待在一起——当然,哈,「跟自己颜色不一样」这件事本身也是一种颜色。啊,你们还会争论谁的绿色更绿,小草的绿色怎么从树荫的绿色演变而来这些问题。当然,有时候你会调出新的绿色来,这大概是因为你身上的绿色跟别的什么颜色混在了一起,那颜色甚至可能是你们之前讨厌的,但调出来之后,大家都来问你它的配方……哈,这就是染坊的故事了。」
颜色,颜色,还是颜色。「那么,我们就生活在染坊里吗?」我问道。
「是的,是的!」领带满意地在风中晃动着,「You finally get the point. 不愧我曾经挂在你的脖子上。不要忘了染色的条件!当你或认真或无意地听别人说什么,并认同那些话的时候……染色就发生!所有人身上都染了各种颜色,我们既不断往自己身上涂抹着颜色——当然,也有各种颜色到处往我们身上泼——也不断地调和着新的颜色。现在你也被染上新的颜色了:因为你已经听到了我的话!」
「如果能在染坊中找到乐趣,忘记了那白色存在的事实……也是好事?」我冲着领带发问。
领带没有回答,静静地在晾衣架上待着,仿佛已经睡着了。于是,我又到屋里去。
晚上的时候,我把阳台上的领带收回来。领带已经晒干了。把它放进衣柜的时候,领带又叫起来。
「嗯?还有话要说?」我咕哝着。
「自然!说起来,你对我要说的就没有一点的好奇吗?游猎者与小行星!我开始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我把本子翻到最前面。啊,果然,领带最开始是这么说的,可惜我已经忘掉了这些事情。
「可是我已经很累了,」我说,希望领带能听出我的疲惫,「还要准备考试。」
「是啊,是啊,你总是这样……染色,染色,参加游戏,扮演角色,即使是累,也比白色好。」领带有点不耐烦地说。「可是,晚上是讲「游猎者」的事儿的好时机。时间不长,我向你保证!到床上去吧,就算是我给你讲的睡前故事好了!人啊,你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睡前故事了吧!「游猎者」的故事,可算是一个好故事呢。」
我本来想拒绝它,但它在我耳边不断喋喋不休着。算了,算了,我想。早点听它讲完,早点睡才是正经。于是我爬上床去。
「把夜灯关掉,闭上眼睛……」领带悄声说,它似乎换了一种更柔和,更方便讲故事的语气。「那么,就开始吧?」
「少废话。」我在黑暗之中低低回应。
「游猎者的故事是个简单的故事,简单到几乎什么情节也没有。不,它不是故事,它只是一种感受。啊,你已经闭上了眼睛……那么,让一片虚构的荒原铺展开来吧。」
我的脑子渲染出了非洲稀树草原一般的景象,同时《动物世界》的 BGM 即将响起。
「这也……行……行吧。」领带道,「勉强够用。 不过,这片荒原只有在夜里才会真正浮现出来。白天,是没有的。」
「那么,这是一片大海中岛屿上的荒原咯?而且潮汐还是反的。」
「你也暂且可以这么认为。反正都是比喻嘛,这只是给场景加上一些可有可无的附件而已。我们还是不要扯远啦,毕竟你还是要睡觉的。让我说回荒原!荒原只在晚上浮现。白天没有荒原,其实也没有海水,只有大机器和机器上面的齿轮。白天的时候,生活已经逼仄到每个人都必须要工作才能维持生活本身的地步。」
「如果你说的是我身处其中的那个生活的话,那么我就要反驳了。既然每个人都要工作,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失业者呢?」
「对别人这或许是有力的反驳吧,」领带淡淡道,「但失业者是因为不愿意成为齿轮才失业的。工作有的是,只是失业者不愿意罢了。换句话说,并不存在一种方法:使得我们所有人都不成为齿轮,并且仍然保持着我们当下的生活质量。因此,大多数人都甘于成为齿轮,因为在白天 Ta 们已经熟悉了这种生活。顺便说一句,这也是一种颜色,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你看,你是个有专业的学生,我是一条领带。我们都要成为具有某种功能的,固定的容器。」
「领带可不会说什么「并不存在一种方法」之类的话。说实在的,你是不是在模仿我那些课本说话。要这样说下去,我是真要睡着了。」
「好啦好啦,最抽象的部分已经……」
「喂,你说话真的像我专业课老师:这里是重点,难的部分马上要过去了。你不是说要讲故事吗?」
「最抽象的部分已经讲完了,……我想,」领带没搭理我,「这样的白日生活也让我们觉得安全。可以完完全全地认同一个身份,一种生活的方式,忘却底层的白色。大多数人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不论实际上 Ta 们怎样声称那就是自己想要的……只是把晚上的生活整合到了白天而已。你知道的,那样的人很少!」
「那样的生活……我很羡慕!」
「羡慕的意思是你觉得你无法拥有。」领带干脆地说,「大多数人在白天只是被浅浅的染色。浅到很多人觉得这种色彩不足以代表 Ta 们,也有的从这种浅色之中看出了白色。相信我,人们害怕这个。」
「为什么不能染得深一点呢?」
「因为白天,我们已经离开荒原,不可能回去。过去我们曾经是部落:崇拜一样的图腾,过着一样的生活。那时,荒原上有很多部落,见了面的时候,要么通婚,要么就打一架,但毕竟不经常见面。在部落的时候,我们每个人和周围人身上的颜色都一样,因为我们一天到晚都生活在那里。现在我们已经离开了荒原,我们不再在那儿生活了。我们要过更干净的生活,我们要过更方便的生活。于是,我们献祭了时间,换来了新生活。这种献祭要求我们高效,简单,懂得又少又精。这与我们在荒原的习俗不同。那时我们懒惰,复杂,懂得又广又粗糙。但我们已经这么献祭了白天,于是荒原就只能在晚上浮现了。我们回去之后,也就发现,荒原上的部落渐渐消失掉——或许只剩下一个——以及很多很多游猎者。」
「啊,所以还有一个部落……?那是什么?」
「那是很后面很后面的话题了。到那时候我会捡起来它的。现在,还是看看那些部落吧。部落的图腾并没有消亡。但部落确实解体了。因为白天的献祭,部落被空间和时间的距离撕扯开来,曾经的图腾之类,就成了碎片,变作游猎者的收藏。这就是游猎者的故事。荒原 漫漫,只剩下很多很多的游猎者,不断地漫游。这些家伙…… Ta 们碰面,有时候觉得对方挺不错的,就交换包袱里的收藏,喜欢上那收藏的时候,就也制作一份给自己用。有时候,就因为共同的收藏走在一起,但永远不会重新组合成一个部落。因为 Ta 们的收藏除了那共同的,也有截然不同的;而且 Ta 们只在晚上回到这荒原。这些家伙不再生活在这里。没了部落, Ta 们也能活。Ta 们在晚上的荒原升起簇簇篝火,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好几个。聊天的时候, Ta 们有时甚至庆幸自己献祭出了白天。当然,有时候,也因为收藏了不同的东西斗了起来,但并不是死斗,归根结底是摆摆花架子,因为那些东西只是游猎者的收藏,不算吃饭的家伙事,不怎么重要……喂,喂喂……」
迷迷糊糊之间,我已进入梦乡。「扯了那么多最后才开始讲游猎者的故事吗,领带……你这家伙……」我喃喃道。
我睡去,起来,然后去考试。考完回来,我拿着一根铅笔百无聊赖,想起领带前日的话。直觉告诉我领带说的话不对劲。游猎者单人出击,毫无挂碍,独立而帅气。游猎者之间的故事,听上去就充满传奇。好故事。但是,离现实多远呢?铅笔在纸上划出一段痕迹,停住。
我的笔尖在纸上又停住,之后我拎着领带到纸前面来,要它给我讲讲清楚。